

冰河下的血痂
——参观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有感
□ 沈真
2025年2月末,我因工作需要到哈尔滨出差。
北方的冬天还未退去,零下十几度的寒气像针尖刺进骨缝,街头巷尾的积雪尚未融尽,踩上去咯吱作响,有些路段结了厚厚的冰,走路得小心翼翼。哈尔滨工业大学旁边的小河早已封冻,冰面苍白如纸,隐约能看见底下暗流的影子,像这座城市藏在心底的叹息。我裹紧衣物,走在大街上,风吹过脸颊,像一把钝刀,割得我脸颊生疼。我决定去一趟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,那地方离我的住处不远,却像一道沉重的门,推开后满目疮痍。
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的外形像一只坠落的黑匣子。我站在入口,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冰碴,心里一阵莫名的冷。走进展厅,温度比室外还要低,玻璃展柜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霜花,模糊了展品的轮廓,却让墙上那些泛黄的档案刺痛了我的眼。那是一份1945年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林口162支部的《身上申告书》,“捕鼠作业”四个字被红笔圈得血红。旁边的小屏幕循环播放着纪录片——显微镜下的跳蚤如黑潮翻涌,啃噬着一只黄鼠干瘪的尸体。那是石井四郎的“得意之作”——用保菌动物豢养鼠疫跳蚤,再把它们装进土陶炸弹,投向无辜的村庄。
我走到冻伤实验室的复原场景前停下脚步。铁架上的镣铐锈迹斑驳,上面还挂着冰晶,解说牌上写着:“零下40℃裸露实验,肢体敲击声如瓷器碎裂。”我闭上眼,仿佛听见了那脆响,像瓷碗摔在地上,碎得触目惊心。那座雕塑又浮现在脑海——一只手臂从混凝土里挣扎着伸出,指尖断裂,像被活生生撕开的血肉。我的心猛地一缩,震惊和愤怒堵在胸口,像冰冷的雪水灌进喉咙。
穿过地下连廊,鞋底沾着未化的雪水,让人不适。室外更像一片坟场,毒气储藏室的水泥墙沉默地立着,锅炉房被积雪覆盖。寒风里,导游的声音微微发颤:“他们把活人叫‘丸太’,意思是圆木……”我抬头望向远处,恍惚间仿佛看见1940年的影子——日本人穿着白大褂,拿着试管和针筒,把人绑在实验台上,冷酷地记录下每一秒的反应。金子顺一在《陆军军医学校防疫研究报告》里写道:“5克鼠疫跳蚤可致607人死亡。”而农安城的哭声,却被他们换算成了“Rpr=76.9”,冷得像这冰天雪地。
日本人犯下的罪行触目惊心。他们用活人测试鼠疫、霍乱和炭疽,把细菌洒进井水,让整个村庄变成疫区;他们把人绑在雪地里,看冻伤如何吞噬血肉,只为研究“最佳杀伤效果”;他们把孕妇剖开,观察胎儿在毒气中的反应,连孩子的哭声都被记录成数据……这些不是传说,是档案里一笔一画写下的铁证。我站在展厅里,双手攥紧,指甲嵌进掌心,恨不得把这些纸撕碎,可又怕弄脏了那上面无声的血泪。
寒风飘进我的脖颈,冰得我打了个寒战。1945年,美国德特里克堡的官员也曾踏着这样的风雪走进这片废墟,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的实验数据换来了日本战犯的豁免权,这些实验数据后来变成了朝鲜战场上的生化武器。展馆出口处有块“谢罪与不战和平之碑”,我站在碑前,寒风吹得我脸颊发麻,心里却烧着一团火。这火烧不化冰雪,却烧得我眼睛发酸。
暮色渐深,我离开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,独自走到哈尔滨工业大学旁的小河边。白天在展馆里看到的“石井式细菌培养箱”还印在脑海——金属薄板上,菌株在培养基里分裂,像一团黑雾。而此刻,哈尔滨工业大学的实验室里,学生们也在培育菌种、研究新材料。不过,那些菌种是为了人类进步,那些材料为了国防建设,为了让这片土地不再颤抖。我站在河边,风吹得大衣下摆翻飞,心里却生出一丝暖意。
小河中央有个冰窟窿,黑沉沉的水翻涌着,像不甘凝固的生命。1940年,农安城的井水被投进鼠疫菌时,是否也有这样的漩涡?那些没有被“伯力审判”记录的亡魂,是不是也像这冰层下的暗流,在挣扎中等待春天?我蹲下来,盯着那水面,眼眶不知不觉湿了。80多年过去了,这片土地上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。如今,哈尔滨工业大学的无人机在结冰的试验场上起飞,操场上的红旗迎风招展、猎猎作响,这伤疤正在慢慢结痂,化为铠甲。
那座“黑匣子”建筑忽然有了新的含义,它不只是罪行的记录,更是给后人的警钟。细菌可以毁灭,也可以创造;冰雪可以冻结血肉,也可以淬炼意志。中国人从屈辱中挣扎着走出来,是为了站直脊梁,让子孙不再重蹈覆辙。我摸了摸口袋,掏出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发的那朵小白花,轻轻放在河边。花瓣触到雪地时,一滴水珠从花茎渗出,在寒风中冻成冰珠,像一滴凝固的眼泪。
我想到那些在实验台上痛苦死去的同胞,想到被鼠疫吞噬的村庄,想到美国人为拿走实验数据而不追究日本战犯责任时的冷漠,心像被针扎了一般,眼泪终于落下来。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的罪行是中国历史上的一道血痂,揭开它很痛,可不揭开就永远不会愈合。我们必须记住它,更要让每个孩子都知道“国弱如草芥,国强才如山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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