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穿过岁月的薯香
□ 蒋卫恒
夫人的同事又送来一袋红薯,加上老家亲人送来的几袋,估计我家的红薯在这个冬天是吃不完了。
在我的故乡,红薯又被叫作“山芋”,切成片子后晒干,叫“山芋干子”。我这一生里,似乎从未离开过红薯,从儿时到如今,相亲相伴,似有说不完的“情话”。
《神农本草经》描述红薯补中益气,一句“久服耳聪目明,轻身不饥”,把红薯写成了可以陪你到地老天荒的“良人”。清人洪繻在他的《海边耕》中说:“夏畦冒雨种地瓜,秋天霜冷枯根芽。”只用十几个字,写尽了瓜农的伏雨与秋霜,也写尽了红薯“给口饭吃”的倔强。
儿时,我每次陪姐姐去粮站买粮,总要拎着竹篮,主要是用来装山芋干子的。家里人口多,需要的口粮也多,粮站搭售的山芋干子也多。外婆常将山芋干子洗净,放进早晚煮的稀饭里,干稀搭配,再配上一份可口的小菜,吃起来非常香甜。
我特别钟情邻居奶奶家的山芋干子,那是用糖水浸泡过的,每天放在屋顶上曝晒,偶尔路边,会顺手拿上几块。更多时,我会到邻居奶奶家买上一纸包糖炒山芋干子,好大的一包,大老远就能闻到香甜味。这一大包带回去,能享受好几天,分享给馋嘴的弟弟妹妹,他们能吃一整天。
外婆在世时,也常用红薯做些新鲜的吃法,记忆犹新的是红薯粑粑。外婆将红薯洗净,去皮切块后放入锅中加水煮熟,捞起捣成泥状,加入适量白糖、面粉,然后开始和面,再将揉好的面团擀成饼状,贴在饭锅的边沿。每次放学,离家远远地就能闻到飘来的香气,肚子里的“咕咕”声就更大了。一进家门,就急不可耐地揭开锅盖,正想偷食,便听啪的一声,外婆一边打开我的手,一边笑骂道:“你这个小馋猫,午饭还缺一把火候呢!”记忆里,外婆做的红薯粑粑外酥里糯,特别香甜可口,至今回味无穷。
小时候,零嘴很少,早上起床后常常会叫着肚子饿,妈妈不耐烦了,会极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钱,最后选一张最小的毛票,一边瞪着我,一边慢慢递给我。此时的我,会迅速出手抢过钱,快步跑出门,上街买上一个红薯,狼吞虎咽,那叫一个香。
我是在外地念中学,那是个离家不远的山区,那里盛产红薯,几乎每家都会到山上开垦一块荒地,种上几垄红薯。我租住的那家有个儿子长我两岁,常带我上山给红薯地浇水施肥。有时也会采摘一些红薯叶带回家,中午能炒上一盘,清爽可口,那是我第一次品尝红薯叶炒成的菜。深秋后,到了起垄的时候,我也想试试,没想到一锄下去让红薯变成两截。主人十分惋惜,便不让我再挖,让我跟着拾掇装筐。
大诗人苏轼在他的《和陶酬刘柴桑》中赞叹:“红薯与紫芽,远插墙四周。且放幽兰春,莫争霜菊秋。”把红薯写成“幽兰”的邻居,春藤绕墙,一片田园自在。
如今,每天早晨,我都会自制一壶五谷豆浆,蒸锅里飘出红薯的甜香。我仍会像当年一样,把红薯捧在手里,然后轻轻掰开,让那股熟悉的甜香穿过岁月,仿佛是我咬过最甜的一口旧时光。
红薯,你不在桌上,就在梦里;不在梦里,就在我刚一回头,还热着的记忆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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