桂花闹重阳

□ 熊桂远

绵绵秋雨刚敛了最后一丝凉意，晚秋便换成了另一种多彩容姿，是成熟，是收获，又像是一种满足。晴空是那么蓝，空气那么清新，正是在这秋高气爽的时节，我和同事怀着求知的渴望走进南京审计大学，参加为期一周的学习培训。

步入南京审计大学校园，便浸在醉人的香里。那是桂花，赶在重阳的脚步前，把积攒了半秋的香甜，一次性全泼洒了出来。分明上旬已开过一茬，花瓣落在草坪上，那上面便蒙了层浅黄。谁料一场秋雨润透了枝丫，竟催得它们再绽新颜，仿佛它早算好了日子，要为这敬老的佳节独献一场盛宴！

校园的香是分层的。中和楼前的两株金桂最是张扬，把细碎的花粒缀满枝丫，像揉碎了的阳光沉在墨绿里。微风吹来，“簌簌”往下掉了些零碎金粉，落在路过学子的发梢上、课本的扉页中，连空气里都透着暖融融的气息。竞秀楼功能馆前的银桂偏守着几分清雅，花瓣细密成团，沾着未干的雨珠，远看是枝丫间浮着一层细雪，凑近了才觉那香是凉丝丝的甜，裹着公园里飘来的水汽，清得能涤净伏案学子的疲惫。最烈的是图书馆前院的丹桂，红得像被晚秋焐热的霞，藏在叶隙间不轻易示人，可香却带着点执拗，顺着林荫道往校门口漫，把葱绿的草坪都染得有了浓郁的香意。

学子们早被这香勾了过来，抱着书本的脚步慢了，背着相机的身影多了，连平日里行色匆匆的考研人也会在桂树下多站片刻。有人踮脚细嗅，鼻尖沾了星点鹅黄，便对着同伴的镜头笑得眉眼弯弯；有人捡了完整的花瓣铺满手心，说是要拍一组“重阳桂语”发微信朋友圈；更有几个姑娘凑在丹桂下，让飘落的红瓣落在肩头，说是“借桂香遥寄乡愁”，这分明是对家乡远方亲人的思念……

时而望见三三两两的黑皮肤留学生在桂树下窃窃私语，也许是在为这盛开的桂花而心生欢喜吧？听教授说，他们是“一带一路”沿线其他国家选送来的优秀人才。而我，情不自禁地捡了些许桂花，又带进了课堂。恍惚中，竟分不清这桂香，究竟是藏在课桌里的，还是窗外桂花的飘香。

不远处的梧桐树正落着叶，金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铺在地上，像铺了层软毯。可这落叶的“静”，偏被桂花的“闹”衬得更清。叶是秋的收束，花却是秋的张扬，是年轻的热闹撞进了晚秋的沉静。

学习之余，顺着香往公园深处走，桂树更密了。水边的桂树斜斜探着枝，花影映在水里，和游鱼的尾鳍搅在一起，香便有了波纹。有学子蹲在石凳上，对着手机给家里打视频电话。镜头先扫过满枝的金桂，再转向自己：“奶奶，您看南京的桂花开得正盛，比咱家的那株还香呢！”屏幕那头传来老人的笑声：“重阳也能赏桂吃糕，记得买块桂花糕。”老人的话音未落，学子的头却无意碰到了桂花，花瓣落在手机屏幕上，像给远方的牵挂盖了枚香章。

暮色渐浓，香更沉了。金桂的暖、银桂的清、丹桂的烈揉在一起，裹着梧桐落叶的轻响，漫过校园的围墙，漫过公园的水面。学子们捧着捡来的花瓣往宿舍走，脚步里都带着香甜。他们或许没说出口，但这专为重阳开的桂树知道，在那反复调整角度的拍照姿势里，有对秋景的欢喜，更有藏在花香里的思念——思念老家院角的桂树，思念长辈递来的桂花糕，思念重阳佳节里，那跨越千里的牵挂和敬重。这闹重阳的桂花，原是把游子的心事，都开成了可闻可触的甜。